导游手记之五十:黄刀极光(2,3,4) (by 康健)

导游手记之五十:黄刀极光(2)

黄刀镇机场非常袖珍,没有登机廊桥,下飞机后步行到仅一层高的陈旧航站楼。冷风刺骨,老唐打个哆嗦。刚下午三点多,太阳已经西沉。当地导游热情相迎,老唐摸摸自己的光头,满眼羡慕地看着导游一头略微卷曲的浓发,觉得在哪见过似的。上车后大家就问导游那几个经典问题:您尊姓大名?哪里人?多大年龄?几个孩子?都是平常接客时导游最常被问到的。导游说叫我Kevin(凯文)就行了,云南人,刚过四十生日,儿子还在中学。老唐说您头发打卷,是少数民族吗?导游说算一半吧,爸爸上海人,妈妈傣族的。老唐脑中飘过一丝疑惑,不会有这么巧吧?一大早出发,舟车劳顿,大家饥肠辘辘。城市虽小,却有好几家中餐馆,导游安排了自助餐,老唐狂吃一番。酒店只隔几条街,老唐吃多了,要走路回去。导游很负责,要了老唐的电话号码。老唐走错了路,接到导游电话才绕回酒店。来电显示是Kevin Da(达凯文),老唐心头一震。

黄刀气候寒冷,游客都要租用一身行头。行前所有团员的身高、体重、鞋号都报上去了,就老唐一人超过二百斤。脸罩、大衣、雪裤、雪靴、手套一应俱全,得有二十多斤,上面都有接待公司的醒目标志。大衣都是“加拿大鹅”牌的,比平时在多伦多旗舰店里见到的要厚重,防寒等级高。老唐那件“大鹅”是崭新的,标签还在上面,大概少有老唐这种高大肥胖的客人,人家专门现去买的。来加拿大快卅年了,老唐还没穿过“大鹅”。离晚上集合还有几个小时,导游建议大家抓紧时间休息,养精蓄锐看极光。大家纷纷回各自房间,老唐募然回首一瞥,见导游避开众人目光,悄悄刷卡进了达总的房间。

导游手记之五十:黄刀极光(3)

晚上九点,大家全副武装,个个显得臃肿笨拙,有个老板把酒店的枕头和毯子都带上了,说是靠车窗太冷,要格外包裹一下。车行几分钟后就出了城区,周围漆黑一片。营地离城将近三十公里,是个标准的光猛大屋,绝不输给多伦多富人区的豪宅。茶水,热巧克力,小点心,烤好的驯鹿肉等均已备好,达总兴致颇高,拿出在瀑布酒庄买的冰酒、葡萄酒,屋里的气氛马上热闹起来。刚开始吃喝,导游在门口喊了声“极光来了”,大家蜂拥而出。但见天空上轻轻一痕绿色,像只扫帚,自下而上,越来越宽。几分钟后,颜色变深,边缘更加清晰。大家争先恐后地拍照,老唐拿的是达总淘汰的旧手机,啥都拍不出来。团里有几位老总乃摄影高手,长枪短炮地大拍一气。达总手持最新版华为Mate 30 Pro手机,拍照效果极佳,给团里的美女们拍了不少。只一会儿功夫,极光开始变淡,渐渐消失。大家进到屋里,继续吃喝,达总又老生常谈地大侃自己的光辉经历,导游听得格外认真。午夜已过,极光再未出现,大家略带遗憾地返回酒店。

第二天一早,老唐照例起来跑步,过去三十年,老唐只缺过两天。酒店门外屏幕上显示气温零下三十五度,体感温度零下四十一。租用的衣服太沉重,无法穿着跑步,老唐多加了个破坎肩儿,戴上香港黑衣人式的脸罩,坚定不移的跑了出去。没跑几步就感到鼻子很紧,冷空气直入胸襟。回来时眉毛、睫毛、胡子上全是冰碴儿。号称开始戒烟的达总穿着厚重大衣正在酒店门口抽烟,若有所思,若有所失。

白天的主题是冰钓。黄刀镇位于大奴湖畔,要先乘雪橇走挺长一段起伏不平的小径才能到达湖面。四辆雪橇,分由四部雪地摩托牵引,五人一辆,单单多出老唐这个群众,达总指示老唐站在他那辆雪橇后面,那是狗拉雪橇时掌舵人的位置,两边有尖头锚铁,踩下去可以刹车或控制速度,其他人都是坐在雪橇里,就老唐一个人站着。雪地摩托开起来挺快,草地上、树林中的冰雪凹凸不平,颠簸得厉害,老唐个子太高,重心不稳,弓着腰双手紧握扶把。耳边风声呼呼作响,眼前雪花纷纷飘落,老唐瞬间想起山东老乡杨子荣的唱词“穿林海,跨雪原,气冲霄汉”。一到冰冻的湖面,雪橇立马平稳起来。到达冰钓处,坐在雪橇里的二十位老总都抱怨雪橇太颠,大家都是前胸贴后背羊肉串一般紧靠在一起,身子向后倾斜,尾骨吃力。老唐一直站着,反而感觉不错。

导游手记之五十:黄刀极光(4)

所谓冰钓,确切点说应该是在冰上用拖网捕鱼。拖网有三十几米长,半米多宽,首先要用冰镐打开两头的冰洞,因为每天都在同一处开洞,洞口冻得不是很结实,比较容易凿开。老唐想起京城念书时在护城河冬泳,每天在同一处河面开出一片冰当泳池,那冰也是冻不牢。解开一边洞中的纲绳,从另一个洞中把网拉出来,一条条活鱼随网而上,老唐数了数,有五十多条,最大的一条有一米长。导游说今天不算多,经常都是过百条。午饭自然是全鱼宴,鲜美可口。 

当晚是“极光狩猎”,就是乘车到几处极光观察点等待极光。接连换了三处,都没看到极光,有点出师不利,大家不免灰心丧气。车行至最后一处,是个河滩,刚下车就看到侧后方一片绿光,和昨天扫帚形的极光不同,这极光成弧状,有几条,似乎还在翻滚,虽然还有些月光,但挡不住极光的色彩。远处树林上方另一道极光呈扇形、放射状,十分精美。大家立刻兴奋起来,开始拍照。

第三天早晨,老唐晨跑回来见到抽烟的达总,看四下无人,老唐弱弱地问:导游是您公子吧?达总瞪着老唐说“何以见得?”老唐鼓足勇气,娓娓道来:Kevin极像年轻时的您,一见面俺就觉得似曾相识。他特意不说姓啥,但来电显示暴露了。您汉族,南玉傣族;他刚过四十,七九年底出生,您的孽债正是那时;他有儿,您有孙;屈指可数的几个黄刀极光团,每次您都与民争利,御驾亲征。此番您又一意孤行,非来黄刀不可。按咱们行规,导游绝不会去团长的房间休息,他有房卡连门都不敲。达总满脸惊讶,说老唐胡猜乱讲。老唐笑曰:您就别装了,俺第一个硕士就是逻辑学的,这种小推理不在话下。达总尴尬一笑,又点上一支烟说,真不该让你来,老唐你就是《潜伏》里的余则成呀!

白天大家参观了西北地区议会大厦,黄刀镇政府,里面有很多介绍材料,英国女王、查尔斯王子都曾到访这里。这里的黄金、钻石都挺颇有些储量。镇上居民多是各级政府的雇员,原住民超过一半,他们看上去有些像华人,可惜不少是大麻爱好者,街上寒风中时常飘来浓浓的大麻气味。

晚上大家再次来到前晚的那个豪宅别墅,静待极光。预报上说今晚极光会不错,导游经验丰富,说大家人品好,今晚会有惊喜。借其吉言,一会儿天上就出现两条弧形极光。摄影高手们早已支好三脚架,风景照、集体照、个人照,一下子照了上百张。那极光时时变换,如幻似梦,“赤橙黄绿青蓝紫,谁持彩练当空舞”,主席的诗句恰合此时此景。极光不只是绿色,旁边还有淡淡的红色,红绿相间如水墨丹青,浑然一体。无尽的天幕中,繁星点点,高高在上,星空下几道极光慢慢地辗转奔腾,眼前高大的云杉和黑松在极光背景中更显得率直挺拔。老唐觉得整个身心都格外清爽,晶莹剔透。接连三天的极光今夜最好,圆满呀。

返程的飞机上,达总格外安静。一路上闭着眼,戴着耳机,反复听着台湾女歌手张韶涵的歌曲《欧若拉》:魔力北极光 ,传说的预言,原来就是恋人的眼光。红橙黄绿蓝,五彩的欧若拉,爱就在心中,相信就是永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