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游手记之九— 鸡鸣狗盗 (by康健)

老唐刚干导游时,达总就反复强调安全问题,包括客人的人身安全和财物安全。一般讲来,人身安全问题不大。加拿大治安不错,比美国好得多,枪支管理也严格;但财物安全比较容易被忽视,有些不法之徒专门盯着中国游客,因为华人喜欢随身带大笔的现金。虽说少有抢劫的,但偷窃却时有发生,尤其是在魁省的蒙特利尔,宵小似乎无处不在。差不多每位从业两年以上的导游都在那里遇到过小偷,老唐也不例外。

各式各样的案例都有,有时一大帮导游聚在一起喝咖啡,侃大山,都免不了抱怨蒙特利尔的治安状况。常见的招数是装扮成酒店的服务生,利用华人不太通晓法文的特点,连说加比划,装模作样地进房间修理空调,检查台灯之类,趁机把小包,相机等贵重物品顺走。还有在酒店大堂,假装帮客人拉行李,结果连人带行李瞬间都消失无踪。更有窃贼装扮成酒店客人,看到别人离开房间吃早饭去了,手里拿着张作废的房间钥匙卡试图打开房门,边试边摇头,然后让旁边打扫房间的酒店雇员帮忙开房间,谎称自己的卡不好用了,着急要进房拿东西,懒得去一楼大厅换卡。还真有糊里糊涂的服务员帮忙开门,这招危险性比较高,需要相当的勇气和智慧,一般水平的小偷不太敢用。

在蒙特利尔吃饭也会遭遇小偷。有一次导游“瘦子“带团,几十个英语老师。中午吃自助餐,安排的座位在一块相对独立的区域。瘦子站在入口处,警惕的观察着周围,虽然提醒过几次,但很多老师依旧就把随身物品放在桌椅上,转身就去拿吃的了。此时进来两位小个子老外,眼睛滴溜溜地转,不断打量着餐桌上的东西。瘦子是老导游了,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不是好货,对客人大声讲了句”小心有贼“。那两个小贼懵懵懂懂,不明就里,依然“按既定方针办”,偷偷往地上洒了几张小面额的美元,问周围的老师是谁掉的,因为大家已有戒心,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们。与此同时,瘦子吧饭店的前台经理也叫了过来,那两位一看阵势不对,也不管地上的美元了,转身溜之大吉。

自从上次一起在魁省钓鱼之后,老唐有一阵子没和老彭一起带团了。最近有个团,客人大都是退伍老兵及其家属,达总安排老唐开车,让当过十年侦察兵的老彭作导游,这样可以和客人多一些共同语言。那天带客人在蒙特利尔老城闲逛,老彭一边抽烟一边和老唐聊天。老唐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喊“抢包了”,没等他反应过来,就见老彭把烟一扔,一个健步冲了过去,那边厢团员“王营长”的太太一边大喊,一边追贼。也算这贼倒霉,碰上了老彭。小偷见有人身手敏捷地追过来,立感局势不妙,赶紧把抢来的包扔在地上,夺路而逃,老唐疾走几步,捡起包来来双手抱着,生怕再给谁抢跑了。老彭依然不依不饶,紧追小偷而去。别看老彭年已半百,但宝刀不老,身手敏捷得很,追上小偷一把就给撂倒了,再一个反手,将小偷摁在地上,整个过程一气呵成,老唐看了个眼花缭乱。老唐一怕贼有同伙,二怕老彭下手太重,赶紧跑过去劝阻,说包找回来了就行了,咱还得带团呢,别误了正事,老彭一松手,那贼子如同弹簧一样跳了起来,狼狈逃窜。当年老彭在陆军37师服役时,亲历南疆战事,越境“抓舌头”时,老彭就曾经把越南兵的手腕给弄折了,也曾一脚踢死越军的狼狗。几年前在多伦多的唐人街帮忙抓贼,老彭一个扫堂腿把那个倒霉贼摔了个满脸开花,那会儿中区唐人街还没发生“陈旺事件”,好在老彭也没惹上什么麻烦。

老唐本人第一次遭遇小偷是在圣诞之前。常言道“有钱没钱,回家过年”,人家小偷也准备干几票,搞点钱过节。那天下午老唐开了辆七座面包车,带着四位客人从渥太华出发,一路顶风冒雪,好不容易开到了蒙特利尔。天已经彻底黑了,客人想先去吃饭。老唐牢记达总的圣旨“到蒙特利尔一定不能带着行李游览”,坚持先到酒店放下行李,客人挺不高兴,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。老唐则坚持原则,绝不退让。

因为是周末,唐人街上车位全满,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地方停车,老唐只好先把客人放在饭店门前,自己再去远处停车,然后跑步回饭店交饭钱,顺便取走已经准备好的盒饭。前后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功夫,一进车里,老唐就觉得哪里不对,原先藏在驾驶座后面的背包倒在前座之间,包里孩子的照片散落一地。老唐的头嗡的一声,知道自己被盗了。赶紧走出车来,四处打量,昏暗的路灯下,吹拂的雪花中,人影鬼影啥都没有。这小偷儿也够专业的,动作极快,时机很准。车锁乍一看没有损坏,仔细看才发现锁眼旁边有个一厘米左右的裂口,是用专业工具切割的,切口十分整齐。万幸的是客人没有丢失任何财物,老唐放在背包侧面的几十元零钱分毫不剩,那是老唐和朋友玩牌的私房钱,属于唐太监控之外的资金。客人知道车被盗之后,有些心有余悸,这才想起感激老唐先去放行李的举措。老唐发愁回多伦多后如何面对达总的责骂,修车锁的费用达总必定不管,肯定会让老唐掏腰包。唉!这两天又白干了。以后打牌也没钱了,还要从头再来,慢慢积攒。

从此之后,每次到蒙特利尔老唐都会格外小心,学着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不久之后,老唐还真遇上贼了。那天一大早,老唐就在酒店大堂里等着接客。坐在沙发上的老唐,腰上系着硕大的黑色牛皮腰包,其实里面没多少钱,全是地图,墨镜什么的。老唐手里拿着法文报纸,连猜带蒙地读报,眼睛的余光则四处打探,就和《潜伏》里的余则成差不多。一股香水味儿扑鼻而来,闪目观瞧,但见一妙龄女郎款款走来,丰乳肥臀,一步一颠,无视旁边空空荡荡的沙发,直冲老唐这边走来。明明是三人沙发,她不坐另外一侧,而是坐在中间,靠近老唐。老唐心中暗忖“搞不好是贼”,达总讲过一模一样的事情,当时达总以为自己艳福不浅,遇上美女了。兼觉自己乃沪上名校外语系高材生,法文很灵光,跟人家聊得火热,最后发现美女没泡到,钱包却被盗。

女郎冲老唐莞尔一笑,说了句法文,险些戳穿了老唐“研究法文报纸”的把戏。老唐急中生智,想起平时闺女唐小丫教过自己的几句话,赶紧用法文打了个招呼,然后继续低头假装看报纸。女郎则打开坤包,开始化妆。说时迟,那时快,老唐还没反应过来呢,就见自己雪白的衬衣上出现一块指甲油印儿;此时,老唐已经百分之百肯定“这个女人不寻常“,不是小偷,就是骗子,且沉住气,看她如何表演。女郎连呼抱歉,老唐虽然听不懂,但认定她出口的一定是道歉之言。女郎低头从包里掏纸巾,老唐顺眼看过去,刚好是深深的乳沟。这要是退回二十多年前,老唐还是大唐的时候,遇上如此场景,自己肯定是心跳加速,呼吸加快,外加口干舌燥,头脑呆滞。但此时此刻,老唐无心看肉,只想看她如何表演下去。女郎靠过来,用纸巾帮老唐擦拭,一边道歉,一边拉老唐,要让老唐到卫生间去帮忙清洗污迹,一双看似无邪的大眼充满歉意,脉脉地盯着老唐。老唐借坡下驴,跟着站了起来,顺便又扫了扫眼前两团白花花的肉。此时一直站在旁边靠着立柱读报一个小伙子也跟了过来。快到卫生间门口了,看那架势女郎要跟着进去,小伙子紧随其后。老唐觉得亮剑的时刻到了,停住脚步,尽量做到心平气和,却是凛然正气的用山东英语说道“俺以前也是干这个的,今天算是遇到同行了。”那两人顿时愣住了,还是那男的反应快,说了句“deeply sorry”,转身闪人开溜了,女郎也迅速撤离,脚步虽快,却依然不改一步一颠的姿势。老唐看着两人的背影,心中责怪那男的不懂礼貌,讲话也不带个称呼,换了老唐,即使不单腿点地,起码也要双手抱拳,口称“前辈,晚生失礼,还请多多指教”。就这么跑了,手也不挥一下,更别说留下一片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