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 妹 掏 耳 朵      

郑重声明:本文原作者为康先生,原文发表于世界日报,征得同意转发于本网,特此鸣谢!

小妹小我三岁,属猴。小妹的最大爱好是掏耳朵,记不清她的这一爱好是哪年哪月开始的,好象与生俱来她就有此爱好。小妹给父母掏耳朵,给大哥掏,给我掏,给两个嫂子掏,给她自己掏,给她两岁的儿子掏,可谓”掏掏”不绝。

全家人中,小妹最经常的顾客是外婆。外婆年近九旬,天天在家,自然成了小妹的重点掏耳对象。小妹三天两头地给外婆掏耳朵,老太太的耳朵眼儿总是干净得象无菌箱,一尘不染。我于是逐渐相信:保持耳中清洁,有利于健康长寿。论次数,外婆的耳朵掏得最多;然而小妹最爱掏的却是我的耳朵。推敲起来,也并不难理解。外婆乃江南人士,身形娇小,耳朵眼儿也大不到哪里去。我却是标准的山东大汉,耳朵自然也比一般人的大一号,比外婆的恐怕得大两号。我的耳朵理所当然地更适合于小妹开展挖掘工作。如果说外婆占地利,那我就是占天时了。

在北京读书时,每年只能寒暑假时才能回故乡青岛。只要与小妹一见面,讲不上半句话,她就会熟练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发夹,迫不急待地开始从事她的最大爱好了。每有战利品,小妹都会充满激情地亮一嗓子:”又一大块!”。待我自己看时,常常忍俊不住,那些大块不过是些芝麻大小的碎渣而已。即便如此,也丝毫影响不了小妹掏耳朵的积极性。春去冬来,年复一年,小妹总是不改初衷,一如既往地为大家服务。掏耳朵时,小妹从来都是全神贯注,一丝不苟,外科大夫做手术也不见得如此聚精会神。我曾问小妹为什么这么爱掏耳朵,她不假思索地答道:”重在参与嘛!不在于掏出什么东西,而在于掏这一过程本身。叫做只管稼穑,不问收获。”乍一听,好似奇谈怪论,细品品还挺深沉,颇有哲学味道。

偶尔遇到小妹耍小性子,不高兴的时候,递巧克力,送冰激淋,讲故事,说笑话都不灵。照样一言不发,郁郁寡欢。但只要我说:”老妹,给我掏掏耳朵吧。”小妹保准会多云转晴,眉开眼笑。并且马上动手开工。我的这一绝招经年累月,屡试不爽。

五年前,我到加拿大留学之前,小妹将我的耳朵眼儿打扫得一干二净。临分别时满面严肃地问我:”小哥,出国后谁给你掏耳朵?”问得我一楞,当时硬没回答上来。多年来,掏耳重任一直都是小妹一手操办,自己从来没为此事操过心。此去异国他乡,千山万水地,清洁耳朵岂不成了大问题?

去国五年,直到今年夏天才有机会回国探亲,带回去的不仅有对故乡,对亲朋的一片思念,更有一双五年未得清扫的耳朵。虽说加拿大环境优美清洁,五年毕竟不短,耳朵焉有不藏污纳垢之理?进家门不到两分钟,小妹就嚷嚷着要给我掏耳朵。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不锈钢镊子,镊子头儿上专门打磨成圆形,还考虑得挺周到。鸟枪换炮了,小妹已不是五年前的小妹了,连掏耳朵的工具都更新换代了。这时我才豁然明白古人讲的”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”的道理。

小妹拉我坐到沙发上,自己迅速选好位置,进入一级战备状态。一只手扶着我的头,令一只手拧开台灯,掰了一下蛇皮管,台灯的光束就准确无误地直射我的左耳。挖掘工作于是正式开始。只见小妹左手食指,拇指轻轻捏住我的耳廓,将它向后压,小指顶住耳朵前方的小突起,尽量将我的耳孔暴露在灯光下。右手拿着小镊子,指法和大书法家拿毛笔差不多。目不斜视,凝神定气。我只觉得左耳内作响,一块儿耳垢被揪了出来。”这块儿真大,加拿大地方大,连耳茸都大”。于是,又接二连三的有所收获,再换成右耳,同样如法炮制一番,如此这般捣鼓了差不多十分钟。小妹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,”好了,这回彻底干净了,其实五年下来也没太多东西,不过瘾。”我晃晃脑袋,觉得似乎轻了一些,心里很想找个称幺一幺,看看体重真减了没有。此后在青岛停留的二十几天里,小妹仍时常对我的耳朵侦察一番,偶尔发现漏网的残渣余孽,便毫不留情地予以挖掘歼灭,直到我离开青岛的那一天。

给我送行的路上,小妹问我:”小哥,听人家讲在加拿大找工作不容易,如果我去了,能不能马上找到工作?”我毫不犹豫地回答:”没问题,你可以去掏耳朵,既挣了钱,又为加拿大人民服了务,自个儿又得了乐,一箭三雕,何乐而不为之”!